2010年10月27日 星期三

網站自白 | 我的雲端計算


北穗高山小屋長期滯在  

山屋的一天 / 地景的記憶  


像我這樣長期待在山屋附近的人並不多,所以每天都會被不同的人詢問起原因。

我說希望有足夠長的時間,來紀錄這裡所發生的日常。
然後也許可以紀錄一個客體存在於山屋的故事。

「所以你希望吸引台灣人來住我們的山屋嗎?」

不是,我緩緩的說

「因為台灣的山屋的故事,只有鬼故事」

從紀錄一個故事的可能性出發,如果幸運的有更多人藉著觀賞,回憶起自己關於山屋空間的細節,那也許就有講述那些關於歷史、關於遺失、關於開始分享及共構的可能性。

「那如果都沒有老的人出來回憶呢?」

沒關係,每一個新的經過,都是登山者自己的故事。

就算只是帶回山屋牆上30年前用炭寫下的故事,一種新的印拓。

「然後呢?有故事妳可以幹嘛?」

我指著屋外牆上裝設的攝影機,像歐威爾或赫胥黎小說裡,老大哥冰冷的監視之眼。卻是在進行著對戶外人報曉水源與天候的報訊工作,我知道台灣山屋也開始有了 。


「有故事就有情感,」

「我還沒有能力影響真正的建設,那就從心理的建設開始。」


總有一天,山屋會擁有個你家隔壁的門牌,就住在登山者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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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閱讀
Aldous Leonard Huxley 《美麗新世界》(Brave New World)
George Orwell  《一九八四》(Nineteen Eighty-Four

2010年10月22日 星期五

玉山去來 | 陳列

台灣,其實,不就是一個高山島嶼嗎?

或者更如陳冠學所謂的,「台灣以整個台灣,高插雲霄」。





玉山去來      陳列

 [ 節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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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其實,不就是一個高山島嶼嗎?或者更如陳冠學所謂的,「台灣以整個台灣,高插雲霄」。


兩億五千萬年以前,當時的亞洲大陸的東方有一個海洋,來自陸塊的砂、泥等沈積物經年累月在陸棚和陸坡上堆積。

七千萬年前,大陸板塊與海洋板塊開始碰撞,產生了巨大的熱與力的作用,原來的沈積岩廣泛變質。台灣以岩石的面貌初次露出水面。

此後的漫長歲月裡,這個區域漸回復平靜,台灣島嶼大陸之間的地槽再度累聚起厚厚的沈積物,冰河的融化則使台灣島又沒入海面。

四百多萬年前,一次對台灣影響最大的造山運動發生了。菲律賓海洋板塊由東方斜著撞上了台灣東部,使台灣島的基盤急速隆起,地殼抬升,使岩層再次褶皺斷裂,變形變質。這些斷層,亦即近南北方向的斷層,是台灣一種出現頻繁的地質構造。本島南北平行的幾個大山脈,也正是這種來自東西方向的劇烈擠壓造成的,台灣因此高山遍佈。


因此,台灣以拔起擎天之姿,傲立海中。


在這個島上,海拔超過三千公尺的名山,達三百餘座。面積僅有三萬六千平方公里的一個海島,竟坐擁這麼多高山峻嶺,舉世罕見。


目前,這兩大板塊衝撞擠壓所產生的抬升起用,仍在進行。


我所站立的這座玉山,正就是地殼上升軸線經過之處。我置身的玉山山脈和眼前的這一段中央山脈,也正是台灣山系的心臟地帶,座落在台灣高山世界的最高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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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次又一次走入山區,在玉山頂碎裸的岩石間踱步,時而環顧那些記蘇行鬼狀又單純重覆疊置著玷辱遠天或浮露於閒雲間的峰巒,當世界遼闊清亮的時候;而當風聲雲湧,冷氣颼颼刺痛著我寒凍的臉孔,所有的景物和生命跡象又都急急隱沒了,甚或系謐的與陣排列著從某個方位橫掃而來,夾著風與霧,消失了一座又一座的山谷和森林。清明中見瑰麗,賄案動盪中更仍是大自然無可置疑的巨大與神奇。


我於是開始漸能體會學者所說的台灣這個高山島嶼的一些生界特質了。


真的,假使沒有這些攢簇競立的大山長嶺,台灣的幅員將顯得特別狹小,不見高深,風景則變得平板單調,沒了豪壯氣勢與豐富的姿采,而人與其他生物也勢必有著迥異於目前的生息風貌的吧。

對於生界的特色,氣候是關鍵性的決定因子,而對於台灣的氣候,我眼際裡的這些重重高山,正有著莫大的正面作用,像一道道相倚並峙的屏障般,在冬夏兩季期間,分別攔下了來自東北與西南的季風氣流,使得島上年年都有充沛的雨水,孕育出蒼翠的森林,並將全島滋潤的難見不毛之地。座落於島上中央地帶的整個玉山國家公園,也因而成為台灣最重要的集水區。濁水溪、高屏溪和東部的秀姑巒溪這三條台灣島上的大水系,都以這裡為主要的發源地。


台灣山勢的崇高,也使溫度、氣壓和風雨都受到極大的影響而呈垂直變化,在海拔不同的地區造成極其明顯的氣候差異,使原屬亞熱帶短距離緯度內的台灣,出現了寒溫暖熱的諸種氣候型。動植物的類型,當然也就隨海拔位置的不同而大有變異。


台灣垂直高度近四千公尺,從平原走上玉山頂,就氣候和草木的變化來說,微地形、微氣候和微生態系姑且不論,大略等於從此地向北行四千公里。一個蕞爾小島竟有如此紛歧的氣候型和生態系,這又是世界難有其匹的。


台灣就是一座山,一座從海面升起直逼雲天且蘊藏著豐富生命資源的巍巍大山。這是造化奇特的賜予。我們大部份人大部份時間就在它的腳下生聚行住。我在玉山地區三番兩次進出逗留,總覺得自己已走進它的源頭了。




 台灣e散文網站   玉山去來全文

2010年10月21日 星期四

大奧神社 . 八合目山屋

Mt. Fuji 富士山 / Japan



登這座山的時刻,其實是剛抵達的第二週,對這國家最無力感的時刻。

我不認識任何人,事前安排的英文與日文書信只起了基本作用,沒有日文口語能力像層銅牆鐵壁,能溝通時,也可以清楚感受沒有辦法碰觸他們,那是種什麼事都和善有禮,但覆著一層膜的狀態。歐洲人至少明白的拒絕,但當他們接受你時,你走進他們的家庭、工作與生活。在這裡,事物被包裝得如此精巧而隱密情緒透露得如此稀薄,你無法知道任何的意圖與想法。

事後幾個日本友人在介紹我給其他人時,永遠的開場白就是「你知道嗎?她剛來日本的時候一個人都不認識,然後說她要在這裡溯溪。」,其口氣中所理所當然的怪異與好笑,就差沒有在結尾加個神經病而已。

他們都是道道地地的都市人,戶外像是另一個世界,溯溪更是個漩渦般的異次元,只因我而連結。我把笑容埋在清酒杯後事過境遷的偷笑,靠關係有靠關係的便捷;完美的行程,安穩的社交,但我也想要蹊徑之後的世界。

因為我清楚,我快要沒有這種天真了。

這夜,與居住處的青年旅館員工抵達河口湖車站,他從未爬過山,但一直期待著爬富士山,等高線的語言我比他熟悉,但其他不然。

對現狀束手無策,只好從熟悉山上的基本語言開始,至少能從習慣戶外的生活片語起頭。可惡,任何,任何進展都好。

日本整個八月都異常豪雨,許多既定的溯溪行程取消,在歐陸遇過一樣的情勢,整個融雪期偏移造成水位上升,那次人在山腳與村莊;而這次,是極盡文明的都心。

這回,妳重新編織了心中的甘特圖,乾脆完全的放鬆步調。在淺草舊城區散步,逗留在便利店覓食,在居住地與人交談,揣摩他們在電車裡專注於手機螢幕的姿勢,走遍書店,閱讀舉目所及的攀登資料;如此度過這段日子,將文本資料的蒐羅與採集工作由原時程中提前 ( 這些閱讀,在這段陌生開發的後來產生關鍵性影響)。習慣這裡人說話的姿態與語調,試著融入這樣的換氣生活。

過程中也曾一度脆弱,想回頭使用台灣既有的人脈。終究還是忍了下來,舊模式能開啟什麼新的刺激嗎,不能,你不就是為了未曾改變的現狀,獨自來到這裡的嗎? 你認真相信對一件事物只要是真心的熱愛,不會找不到回應,不會觸動不了周圍。

你想嘗試摸索,摸索一個戶外運動者、外來者,在進入一個陌生社會中所經歷的時間與路徑。

但夜半中攀升富士山的人龍很長,你只能跟隨,跟隨這迤邐到天邊的頭燈前進,中途你在乏味的上坡中告訴他,到山頂時想要學會以日語從一數到十,這並不難,到山頂也不難,來此比較多的阻礙是身為貧窮背包客的經濟負擔,附加價值在於能於城市中維持接近戶外的體力,因為脫離東京的坐困愁城,顯然有著眼前的困難。

不過,此行卻成為一切的轉戾點,在這裡從一數到十,就像把自己氣息調勻從一數到十。

所有人在談到在這個國家所建立的交陪時,總是像受過難後的說:打入他們並不簡單,但是時刻到了的時候,你確確實實的知道。用一種珍惜的口氣。

我同意,你為非引介所不能登堂入室的龐大所苦,然後也因同樣的引介文化而得道升天。

到山頂時已是日出時分,光線顯露的群體影像讓人震欇,走進自然的目的不就是為了脫離群體,那這個群體等著排隊登頂,走走停停如通過收費站,其摩肩擦踵程度不下於百貨公司周年慶的團塊是什麼,我大驚失色,黑澤明電影裡揭示的地獄,是這種因複製又複製而孤獨的肖像或鬼神嗎。

我在等待登頂的行列中盯著她良久,終於忍不住開口,對著這個穿MUJI雨衣的西班牙女孩。

我想拍攝妳的羽翼,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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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閱讀

黑澤明 EN  夢 EN
黑澤明 JP   夢 JP

2010年10月19日 星期二

3026山屋 . 溪頭山山屋

     
   Mt.Takuan 塔關山  / Taiwan 2007


我們從岩稜的那方而來,剛結束了一場跨騎在千仞之頂,方寸之地三天兩夜的旅程(現在此路線的路基穩定也簡單多了,有基本技術能力者應可折半時間)。而她從南橫上的這端歷爬升了好幾小時的陡坡來到此地,也準備下山,我們在山頂相遇,泡麵氤氲出午后的平靜。

回看自己在出隊時所記錄的照片,其實絕少驚險刺激的鏡頭,有沒有聳人的絕壁,落差與急流,它們多數透露著攸然的氣息,已結束的事端在地平線上熨不出任何的危機。

事實上真正危險的時刻,攀者手上也無再小的面積見容光圈縫隙,真正棘手的地形,再短的快門也追不上你心中想通過它的速度。攀登者通常空手以身體去顯影這些回憶,而且永不褪色。後人在照片及影片中所看到的驚險刺激,在拍攝者心中可能根本是還有餘裕可以作影像思考的安全地帶。

是故,影像也許訴說不了攀登者記憶中的亮點,卻可以做為地標,串連起途經的情感與追憶。

然則作為一種紀錄歷程的標準,我亦不清楚我與這位山友之間上塔關山的方式何者較為艱難。如果她曾在過程中覺得疲勞,那這就是條疲勞的路線,如果隊友曾覺得恐懼,那就是恐懼的歷程,沒有什麼客觀意識可以淡化個體心中絕對的量尺。風險是比較級,一種個人經驗下營造的標準,危險與否也是。

導演賈樟柯曾說:我不詩化自己的經歷。解讀其理由並不是對英雄主義的偋棄,而是你永遠無法詮釋他者心中的險境,苦難或是坎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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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閱讀
導演 賈樟柯